2018年12月24日 星期一

莎士比亞,《凱撒》,之二,凱撒死後


莎士比亞的《凱撒》共有五幕,第三幕位於全劇中心,在敘事上對前兩幕做了總結,並且為後兩幕展開前導。這一幕可以說是全劇的縮寫,甚至也能抽離出來成為一部獨立的短篇作品。在內容上,則是以戲劇手法演繹政治的哲學與歷史意含:在凱撒倒下之後,謀刺黨的凱西阿斯與布魯特斯,以及凱撒黨的安東尼各自對大眾做了演講,結果是安東尼獲得群眾的擁戴,謀刺黨人被趕了羅馬。從前兩幕的鋪陳看來,這樣的結局似乎有點出人意外。凱撒的死亡看起來有絕對的正當性與必要性,為什麼會被安東尼翻盤?當然莎士比亞的劇作與歷史事實不盡相符,而我們在這裡要談的並不是歷史,而是莎士比亞所給的解釋。

2018年12月6日 星期四

伍迪艾倫,《愛情摩天輪》/ Wonder Wheel

如果要在台灣票選「愛情電影之王」,伍迪艾倫可能會是個熱門候選人。但這不是因為他的電影,而是他的片名,更精確說,是他的電影片名在台灣的中文譯名(在大陸或香港可能有其他的譯名)。隨便google一下就可以發現:《愛情魔咒》(The Curse of the Jade Scorpion, 2001)、《說愛情,太甜美》(Anything Else, 2003)、《愛情決勝點》(Match Point, 2005),最近三年的片子更是一部接著一部:《愛情失控點》(Irrational Man, 2015)、《咖啡·愛情》(Café Society, 2016)、《愛情摩天輪》(Wonder Wheel, 2017)。這些片子的原始片名都跟愛情沾不上邊,一到台灣就紛紛搭上愛情列車,只能說「我也是愛了」。

2018年11月12日 星期一

柏拉圖的神話,之三,《會飲》,失去的另一半


「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半,要合起來才能成為整體,因此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......這種成為整體的希冀和追求就叫做愛......如果我們敬神,愛神就能使我們還原到自己原來的整體,治好我們的創傷。」這段極為優美的文字,出自於喜劇作家阿里斯托芬的口中,這可能是在所有談論「愛」的文獻中,最常為人引述的之一。蘇格拉底並沒有當場說些什麼,但在隨後的發言中,卻嘲諷了這個說法。然而蘇格拉底與阿里斯托芬是否真的是針鋒相對?還是這原本就是阿里斯托芬的嘲諷,只不過所有人都被瞞在鼓裡,只有蘇格拉底一個人看穿?

2018年10月10日 星期三

柏拉圖的神話,之二,《理想國》,古哥斯的指環


古哥斯(Gugès)是一個呂底亞地方的牧羊人。有一天在山上牧羊的時候,下起了大雷雨。他看到一個洞穴,就躲了進去。在裡面看到一匹青銅巨馬,還有一具巨人的屍體。屍體的手上戴著一枚指環,古哥斯就取了下來帶走。有一天,他和一群牧羊人聊天的時候,無意間動了一下指環,忽然就沒有人理他了。大家各自各自的,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一樣。正在覺得奇怪的時候,他又動了一下指環,於是別人又開始跟他說起話。反覆試了幾次,他發現原來自己從洞穴裡拿出來的指環具有一種魔法,只要轉動一下方向,就能讓自己隱形。在牧羊人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之後,就潛身進入王宮,先是勾引了王后,然後殺了國王取而代之。

2018年9月25日 星期二

柏拉圖的神話,之一,《普羅塔哥拉》,政治技藝的起源


「說故事」當作一種教育的方式,在世界各個地方都是不陌生的。在古希臘,故事就是所謂的muthos,這個字在中文被翻譯作「神話」。這樣的翻譯是有點狹隘的,因為muthos不見得以神為題材,例如伊索寓言(muthoi aisopou)就同樣是以muthos為名。另外一種的教育方式是以論述(logos)進行,論述能夠使思想更為聚焦,將事情解析得更清楚,並且提出明確的贊同或反對意見。然而論述也有一定的缺點,最重要的就是沒有辦法引起共同的討論。一個好的故事能夠讓人去討論、反思其中的人事物,一個差的故事就僅僅是教條的偽裝而已(例如在網路上每天看到的那些)。

2018年9月20日 星期四

埃斯庫羅斯,《復仇女神》或《和善女神》


埃斯庫羅斯的《復仇女神》或《和善女神》,並不能算是一部精采的作品。其中並沒有什麼懸念,也沒有什麼悲壯慘烈的場景。然而這樣的平淡並沒有減少他的偉大,因為這樣的作品並不是要人去看,甚至也不是要人去想,而是要人去做。就與人有關的事物(les choses humaines)而言,「做」永遠是最重要,也最難達到的一環。

2018年9月6日 星期四

莎士比亞,《凱撒》:之一,凱撒死前



莎士比亞的《凱撒》在形式上就值得人去思索。一般而言,如果一部作品以某個人的名字命名,那個這個人必然在作品中是最重要的角色:做了最多的事、說了最多的話、出場的時間最長。然而《凱撒》卻完全不是如此,在整部劇中,凱撒不但是台詞有限,沒有什麼發揮演技的地方,甚至在整部戲演到一半的時候就被殺了。而無論是布魯特斯、凱西阿斯或是安東尼,甚至其他配角的戲分台詞,都比凱撒為多。這讓我們想問:為什麼這部作品要叫做《凱撒》?既然要用他的名字為標題,為什麼不讓他到全劇的最後才死,讓他有更多的表現空間? 

2018年8月17日 星期五

索福克勒斯《安提戈涅》(安蒂岡妮)的第一層解讀:城邦與城邦的失焦


《安提戈涅》這部作品是以一位女性的名字為標題,這名女子也一直是人們討論的核心:她的反抗、她的堅持、她的愛、她的自由、她的欲望。從「個人」的角度出發,我們還能做出更多的聯想,例如把安提戈涅當作一種偏執狂,克瑞翁則是一個精神分裂型的人物。但這種挖掘內心的人物分析,可能並不是希臘作家的原意。是以我們還是直接從他們的言語與行動去著手,並且從家庭、城邦、神這三個層面去理解這部作品。 

2018年4月10日 星期二

《西遊記》,之四:孫悟空的二心衝突與唐僧三難


西遊記講的是「釋厄」的歷程。「厄」有三種:妖魔精怪的威脅,名利酒色的誘惑以及自身內在的衝突。容易對付的是第一種,不僅是因為孫悟空神通廣大,也因為天庭諸神與西方諸佛都在幫助唐僧;第二種就麻煩許多,因為這必須靠自己內在的修為才能解決,滿天神佛不但不會幫助唐僧,甚至還會自己變成誘惑來考驗唐僧(二十三回)。就這種危難而言,一開始只有孫悟空,也就是我們的心志能夠解救我們的欲望。但當唐僧經過一段年月的歷練,當他的欲望隨著經驗與反思而有所調整後,就能夠以自己的力量安然度過危難。最可怕的危難是第三種,這是自身內在的衝突,造成這種衝突的不是別人,正是孫悟空。

2018年4月3日 星期二

《西遊記》,之三:唐三藏,拯救欲望的旅途


從原本的《大唐西域記》到後來的《西遊記》,書名上的轉換可以給我們一個閱讀的指引。這兩個名稱中既沒有「取經」,也沒有「成佛」。兩者的共同之處在一個「西」字:「西域記」是奉唐太宗之命寫的,記載的是西方是什麼、有什麼;「西遊記」則是作者主動寫的,並沒有奉旨的問題,而原本的奉旨寫作,在這裡就成了奉旨西行。表面上看來,西行的目的是取經,但實際上,取經不過是如來安排的一個幌子。因為在第八回裡,如來造經的目的就是要嘉惠世人,並且他也完全可以親自把經書送到南贍部洲。只不過如來不願意這樣做,因為在他看來,那裏是「眾生愚蠢,毀謗真言」(一千多年後不知道有沒有變得比較好),送經書到東土大唐,就像把人參果送給豬八戒,完全是一場浪費。要造福眾生,就要找一個人,讓他「苦歷千山,遠經萬水」,來到靈山求取經書,才能起到流傳教化的作用。 

2018年2月26日 星期一

《西遊記》,之二,沙和尚與第八十二難

在柏拉圖的《斐德若》中,蘇格拉底與斐德若談到了一則古代神話。當時一群有學問的人,嘗試給各個傳說重新做出「合理的解釋」。例如北風之神波瑞阿斯擄走了一位少女,在學者的眼中就是一陣狂風將行經山崖的少女捲下山。對蘇格拉底來說,這樣的科學解釋固然有趣,但如果要他把精力花在這類的解釋上,那就太不值得了。因為在聽到這些古代傳說時,重要的並不在於所謂的合理重建,而是刻在德爾斐神廟上的那句話:「認識你自己」。因此在聽到這些神話傳說的時候,他想要知道的是自己有沒有那些神祇或怪獸身上的性格,而不是在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。同樣地,西遊記中的火燄山是現在的什麼地方?女兒國是否真有其事?孫悟空的原型是否為印度神話中的某隻猴子?西遊記的作者是不是吳承恩?這些問題當然有所謂的學術價值,但對其他的人來說,或許一點也不重要。 

2018年1月23日 星期二

《西遊記》,之一,〈心猿歸正,六賊無蹤〉

西遊記這部書可以分做四個部分:第一部分講孫悟空(前七回),第二部分講唐三藏(八到十三回),第三部分是取經(十四到九十七回),最後則是取經成功(九十八到一百回)。這是一部大書。所謂「大」,一方面固然是指一百回的篇幅,但更重要的還是其中的內容。在討論內容的時候,我們可以做許多考證工作,探討成書經過以及書中人物的來歷。這些嚴肅的學術研究對我來說其實興趣不大。我想要問的,僅僅是這本書的作者到底說了什麼、想說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