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
之前我們提過,在《蘇格拉底自辯詞》裡,柏拉圖記載了蘇格拉底如何回應雅典人的控訴。這項控訴有兩個主要原因:首先是他詆毀了神明,其次是他敗壞了雅典青年。蘇格拉底在法庭上為自己辯護,這是一場不得已而做的發言。他並不認為自己犯下了那兩項罪行,而許多人也不認同這些指控。但同時他也知道,長年以來,不少雅典人一直對他充滿敵意,多年來累積的反感,不可能因為一場辯護就消除。更何況對他的控訴,原本就不是因為他「做」了什麼,而是「說」了什麼。在雅典人心裡,蘇格拉底早就是詭辯的代言人,現在詭辯家要來為自己辯護,不是很可笑嗎?誰會把他這時候的說詞當一回事?蘇格拉底知道這將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自辯,因此在言詞中充滿反諷,與其說是自辯,毋寧說是自殺。但如果我們進一步想,或許能發現他的自辯固然將自己推向死亡,但也因為如此,「死亡」成為同時進行的另一場自辯的最有力說詞。只不過這另一場辯詞要保護的不是蘇格拉底的生命,而是哲學的生命。透過自辯,蘇格拉底沒有辦法延續自己的生命;經由死亡,他卻為哲學的生命做出最好的辯護:未經反省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。